11月23日，日本队球员赛后庆祝。当日，在卡塔尔多哈哈里发国际体育场进行的2022卡塔尔世界杯足球赛E组比赛中，日本队以2比1战胜德国队。 （新华社记者 兰红光/图）

“一场球也没买赢”

“那晚，我同学买了1000块的体育彩票，给阿根廷下了500注，想着能小赚一笔。”大学一年级在校生李哲伦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谁能料到夺冠热门阿根廷队输了？

卡塔尔时间2022年11月22日下午，在这场世界杯小组赛中，沙特阿拉伯在先落后1球的情况下，创造了5分钟连进2球的“大逆转”战胜阿根廷队，成为卡塔尔世界杯的首场“冷门”。

李哲伦是大学校足球队的球员，也追过几届世界杯，“刚上大学，又碰上世界杯，总得买点彩票，增加点参与感。”

自2022年11月21日世界杯开赛以来，李哲伦已经买了百来块钱的体育彩票。他的押注标准是“弱队买输赢，强队买比分”，时不时还对“不懂球”的同学进行“购票教学”。

不过，截止到11月30日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他仍郁闷地说自己“一场球也没买赢，还是赶快收手”。

世界杯赛程过半，球迷购买彩票的热情依旧高涨。11月29日，南方周末记者探访北京市一家体彩店时，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就帮朋友代买了厚厚一沓的彩票，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自己一周内买了200多块的彩票，只中了30块左右”。

北京当日气温最高零下3摄氏度，南方周末记者在体彩店观察的10分钟内，店里陆续来了五位顾客。体彩店老板蔚来一边接收微信群中购票订单，一边对南方周末记者说：“最近非常忙，工作日营业到晚上10点，周末11点。”

德国对日本小组赛赛前一小时，杨宝和匆匆给体彩店老板转了30块钱，买了张“比分二串一”的彩票，便去上课了，球赛也只看了半场。

在那张票上，他押的是“德国对日本，1:2”“比利时对加拿大，1:0”。好巧不巧，他两场都押中了，一下子赚了700多块。

杨宝和是一名大学生，从2006年开始看球，常年混迹懂球帝、虎扑等体育论坛，还当过论坛版主。

买体育彩票几年来，杨宝和是第一次赚到700块，他决定及时收手，以免再吃“赌球”的亏。

高中时期的杨宝和希望买一部手机，便开始省吃俭用，攒零花钱买彩票。“少赚了一点后，换了部新手机，就想要赚得更多。”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那时，杨宝和成天抱着手机在足彩软件上看转播、刷比分，“当时就是为了赚钱，还把它当成一个正经事儿”。

久而久之，杨宝和开始控制不住自己，慢慢借完了支付宝花呗的额度，欠下了4000块的债。“由于复读、家里控制零花钱，花呗的利息一直累加，我还了四年多”。此后，杨宝和给自己定下一个死线，“绝对不买100块以上的票”。

“网络赌球软件总将赔率定得很高”

近年来，随着社交媒体和短视频平台的发展，世界杯早已成为一些人的“商机”。

“体育论坛、游戏网站上到处都是鼓动人们下注的足球预测（也称足球推单）。”杨宝和向南方周末记者发来几张懂球帝、微信公众号的足球推单，其中不乏知名体育评论员、足球网红的付费预测。

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上，体育类营销号或主播会带头“赌球”。他们往往会在粉丝中筛选“铁粉”，创建赌球群，在群内推广付费的足球推单。“至于预测准不准，他们可不保证。”杨宝和说。

非法赌球网站、赌球App更是层出不穷。2022年11月29日，南方周末记者在百度贴吧、虎扑论坛等世界杯板块留言后，接连收到7名陌生人的私信。对方均发来了赌球网站的链接，要求南方周末记者“将链接复制到手机浏览器，再跳转至App的下载页面”。

南方周末记者下载的一款名为“欧宝娱乐”的App，打着“尤文图斯官方区域合作伙伴”的旗号，要求手机号注册，方可查看“赌球玩法”。

私信南方周末记者的陌生人被称作非法赌球网站的“代理”。《法制日报》曾披露非法赌球网站大多数将服务器设在博彩合法的国家，其管理层按“股东”“总代理”“代理”及“会员”的金字塔结构划分，主要以盈利为目的。

“代理”是负责吸引“会员”下注的主要员工，人数众多。而最底层的“会员”则是被吸引去的赌客。

当南方周末记者以“会员”身份询问客服“能否做代理”时，对方一口答应，并称，“负盈利是40%，如果你代理的客户赌球输了10万，你可以提4万。”

“网络赌球软件总是将赔率（赔付给赢盘彩民的本金倍数）定得很高，吸引赌球者下注。”《当代体育》杂志特约撰稿人、80后资深球迷张西西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为了规避风险，“代理”常用泡泡聊天、telegram等软件交换信息。

可大多数网络赌球软件均以诈骗为目的，赌球背后是来历不明的平台和庄家。张西西观察到，很多非法赌球软件会“山寨”国际知名的博彩网站，如英国博彩网站Bet365、亚洲博彩公司等。“除了网站的域名有所差别，博彩界面可谓是一模一样”。

一旦“会员”在赌球软件上绑定手机号和银行卡，“你就会被非法赌球公司定位”。

张西西现居东南亚国家，早些年间便开始观察境外博彩业，他发现，东南亚非法赌球公司会提前半年为体育赛事招揽“会员”，俗称“养鱼”。“前期小组赛时给赌客一些‘甜头’，赔率高、退钱快。当比赛进入半决赛、决赛时，网站代理会鼓动会员多押注，赚够一定金额后，常常会把网站注销、直接跑路。”张西西说。

因赌球输光家底、跳楼自杀的案件不在少数。张西西曾认识一位资产两三个亿的上海企业家，也因赌球输光了身家。

11月23日，日本队球员赛后庆祝胜利。（新华社记者 曹灿/图）

“你永远赢不过博彩公司”

杨宝和最瞧不上的是只想赢钱的“赌狗”，“这是球迷圈最鄙视的一类人，一旦心里只想着赚钱，所有味道就变了”。

在杨宝和、张西西等常年混迹足球圈的球迷看来，世界杯、欧洲杯和五大联赛等是很难踢假球的。“大型国际赛事涉及球队分红、球员身价、转播费，甚至联赛排名，利益链条太大，很难说有博彩公司去操控球赛。”杨宝和认为。

博彩公司操控世界杯比赛一直无法证实，但每逢世界级比赛的最大赢家总是博彩巨头。

据美国博彩协会(AGA)研究，随着美国19个州线上博彩合法化后，本届世界杯美国将有2050万成年人押注18亿美元。而英国巴克莱银行统计分析，卡塔尔世界杯的赌注总额将达到350亿美元，比俄罗斯世界杯增加了65%。

事实上，博彩公司永远可以稳赚不赔。一方面，博彩公司会花大价钱雇用精算师，充分收集信息，设定对自己最有利的赔率，根据赌客的下注情况随时调整。

另一方面，博彩公司最大的收入来源是“抽水”，即从下注金额中抽取的佣金，也是博彩公司主要的盈利来源。

博彩公司也总能通过体育赞助、营销和广告扩大知名度。博彩巨头Bwin是欧洲多家豪门的赞助商，曾经占据皇马球衣广告6年，每年赞助费高达2000万欧元。

每逢欧洲联赛、世界杯等大型赛事，全球博彩巨头总能搬出各类投注玩法，在知名合法博彩公司Bet365、威廉希尔、立博、Betfair的官网上，押比分、上下半场进球、谁踢任意球、越位、红黄牌等均有涉及。一些小型博彩公司和庄家都会抄袭他们的赔率。

在我国，中国体育彩票是唯一合法的“足球博彩”途径，其隶属于国家体育总局，从彩民手中筹集来的资金，50%返还给中奖者，20%作为发行费用，30%是体育公益金。据中国体彩网数据，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举行的5周内，彩民购买了445.96亿元的足球彩票。

不过，中国的非法赌球现象依旧屡禁不止。在北京大学中国公益彩票事业研究所稍早前一项调查中，中国内地每年因赌球流到境外的赌资超过6000亿元人民币。

无论是非法赌博网站，还是赌球App、赌球链接，都是隐蔽的违法行为。据我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70条规定，以营利为目的，为赌博提供条件的，或者参与赌博赌资较大的，处5日以下拘留或者500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的，处10日以上15日以下拘留，并处500元以上3000元以下罚款。

赌球达到一定数额和规模者，会涉嫌赌博罪。按刑法最高可判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

（应受访者要求，杨宝和、李哲伦、张西西为化名）

南方周末记者 顾月冰 南方周末实习生 訾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