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拓荒--旷野旅程

2023-03-11 19:34发布

原创:JOUTO 微信公众号:人形地下通道 2022-07-13 21:32发表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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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 5个


#草原生活 1个


#蒙古 1个


#On The Road 5个


#旷野旅程 1个




自从发掘到了北方的避暑胜地,夏天再也不需要空调了,只需要一箱汽油,要不一起去北极过个夏天?


在这里,一年中的夏季大概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并且只要不被阳光暴晒,即使在最热的天气里,体感温度也只有20多度,下点雨就要穿秋装,老年人则是一年四季小棉袄不离身。空调在这里完全卖不动,汽车冷气的配置也几乎不需要,最爽的是,这里很少有蚊子,停车费也不存在;进入八月,天气就渐渐转凉,这样的气候条件,简直是神仙的Summer Palace。


地球的气候环境现在是越来越糟糕了,平原城市群的夏季气温能把人热死,肆虐的热带风暴可以瞬间把城市淹没,国内的生化危机折腾到第三个年头,依旧是陆陆续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变本加厉地来回折腾,看不到尽头,像打地鼠一样,按住了这头,又翘起了那头。




地球太危险,可火星暂时也回不去。


五月过后,随着经济回暖,国内金融数据看上去恢复得挺不错,持续了16个月的低迷期终于结束,发动机又可以尽情燃烧起来了。


出发的信号已经出现,在酷暑来临前逃往北方边境,在旷野上探寻种种可能。




Into the wild


On the ro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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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ASU生了一窝小猫崽子,分娩日期和预测的一天不差,我亲手从接生、绑脐带到喂奶至满月,体验了一次带娃的经历。


一胎五只


小猫崽子可比人类幼崽好养太多了,小猫从睁眼到能抬头,会爬会跳,用一个月时间走完了人类婴儿一岁半的成长过程,体重几乎每天都在增长大约半个鸡蛋的重量。不久之后它们也将和ASU一样,学会攀岩,用猫砂,努力卖萌骗吃骗喝,在花园周围大冒险,探索它们的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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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等小家伙们成长到可以被人领养的状态之后,我才安心出门勘探。


从淮河流域穿过华北平原,走飞狐古径翻越太行山脉,进入蒙古高原腹地。




对于这三千多里路的勘探纪录是这样的:


从怀宿平原地区去往徐州的路上,地貌比较特别,小小的山包零星分布,也不是丘陵,像大地的一点点粉刺。进入山东后,景观平平无常挺没意思的,不过公路变好了,可以开得快点。河北的南部环境还是老样子,差得可以,大卡车遍地,油污烟尘漫天,属于中国的铁锈地带;到河北北部,太行山脉,星月山,狼牙山一带就比较有看头了,狼牙山真像狼牙似的,狰狞尖锐;京西盘山公路,易水湖,灵山这一段开起来很有意思,驾驶体验良好,一道道发卡弯把驾驶的乐趣搞出来了,不会犯困。夜行灵山遇到了许多野猫,大概是这一带食物链最顶端的生物,可以说灵山是被野猫们占领了。过了太行山继续向北,就到了草原文化和农耕文化的过渡地带;进入蒙古地界,虽然草地还不够好,但已进入了游牧文化圈,店铺的招牌上开始有汉蒙共存的文字,再向北,向东,到阿巴嘎-乌珠穆沁,经典草原的景致就会越来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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勘探指的是国道及以下公路沿途,不是高速公路,走高速那叫赶路。


有人说国道危险,车太多,撞死鸡鸭要赔钱,那都是脑残的刻板印象,实际上除了不能把车开飞了也没别的硬伤。只要不特别赶时间,走过一次就知道它比高速公路要好玩多了,走走停停也是拓荒的乐趣,仿佛人生或感情中,如果连停下来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只能心亡了。


尤其是乡村道路,这种村长家狗过月子都能影响到走势的水泥路就更有意思了,鬼也不知道它会把人引向哪里。


最有优势的是走省道县道可以逛加油站,就像买股票一样,这一家油卖9块钱一升,下一家就可能卖8块8,再下一家卖7块6,继续往前,又涨到了8块3,你会后悔没加7块6的那家,但过了村就没了店,游戏规则是不能走回头路,只能选择在眼前这家以8块3的价格买进,或者赌下一家会降价了。卖出的时候就是在铺装路面上飞驰之时,以低廉的价格换取时间和空间的缩进,不过这种买涨跌的游戏只有一些自然吸气的发动机适合,地球梦不挑食,涡轮增压的引擎就老老实实加中石化最贵的油去吧。


国道上行走,有时候会遇到一些老旧的村落和基础设施,能瞬间把人带回到上个世纪的氛围中恍如隔世。


时光驻留河北省


时光驻留河北省


而晚上跑山是不可多得的享受时刻,摇下车窗,被山风和音乐,黑暗和咖啡包裹着,远光灯偶尔会捕捉到野生动物的踪迹,下雨之后,还有仙气飘飘的云雾笼罩,让人误以为自己是排水渠车神,当穿过雾区,追着夕阳跑,把落日追回,天又会再次亮起来,好像一瞬间就过了一天,时空概念在那一刹那间变得混乱,那种异样感是文字无法描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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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高原的过程是不知不觉的,车轮随意翻滚,不经意间再看海拔仪,就已经攀升了近两千米,来到了中国大陆的第二阶梯,太行山脉就是这两个台阶的过渡带。


太行这个名字挺有古典中国的美感,一听就属于道家的风格,山区气候多变,经常下雨,跑山的骑士也挺多,不过山上打雷的声音和草原上不太一样,山里的雷声就像是Citypop蒸汽波的前奏,而草原上的闷雷像是把恩雅按在水里唱歌的声音。


闪电是大自然的照相机,开了闪光灯模式,遇到了磁性物质,还真有保存影像的概率,如同海市蜃楼


当雨停了雾散了,天也黑透了,发现前面就是月亮的方向,弯月点缀在黢黑山体上,那就是理想中的宫殿形状,也是巨大物体恐惧症患者的福音。




沿途遇到的巨恐福音


在山上和着星月,悠闲地吃了一顿能让胃部燃烧的辣子鸡,收拾好东西就马上上路了,毕竟还有一千多里路要走。




回想前些年乘坐飞机高铁的时候,进不了贵宾厅,走不了VIP登机通道,出行折腾得很,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还要提前去赶时间,基本无心于路上的风景,即使有也只是走马观花,有物理上的隔阂,现在有了BCard,可以VIP了,却不愿再选择那样的出行方式,什么时候想去哪里说走就走的爽感,沉浸到景物中体验,一旦品尝到就难以舍弃。


从平原穿越山脉上高原,地球梦跑出了3.5L/100KM,4.6L-2000KM的离大谱成绩,这纪录可以在全国车友会群里封神一阵子了。


再见到草原已是白天,虽然这里的草长势一般,但也足以让第一次见到草原的小伙伴合不拢嘴,面对这广阔得让人说不出话的空间,也只能傻傻地去拍了。


我到达的时候正值蒙古疫情突然暴发的期间,这个内陆大省就因为锡盟-二连浩特出了几例COVID-19,局面就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做了核酸,过境两道检查报备之后才得以放行,之前的一路则是顺畅无比。现在看来,那个时候倒是比较自由了,如今进入七月,安徽宿州,南京,徐州,西安和广东的一些地区又开始折腾起来了,出行再次变得麻烦;不管清零不清零,别影响咱赚钱就行,说走就走的浪漫魄力是需要大把钞票撑腰的。




之后进入草原地带,去Lin家做客,Lin家上一代来自温州,有着优秀的商业基因传承,Lin父只身一人闯荡草原,在这里打下了属于他们家族自己的天地,Lin母和Lin家的兄弟姐妹们也都很能干,在电影行业、实业、及各自的领域里自立根生,然后聚在一起壮大家族。


Lin家的氛围很好,Lin的两位姐姐,总是想方设法给我弄各种好吃的当地美食,比如蒙古语发音的“绝康”,味道确实挺绝,像融化了的奶酪冰淇淋配上脆香米再给放馊了的味道,让我开拓了味觉的新天地。蒙古人的早餐更绝,全是硬到不行的大菜,难怪蒙古大汉跟相扑手一样壮。


绝康


蒙古早餐-奶茶-牛筋肉



在与Lin父的交流中,我得知了Lin家一族人这些年的不容易,从做生意起家到开矿山失败,再到现在的东山再起,Lin父也经历了不少人生坎坷,说起温州老家来,则是满满的自豪感,他们信奉团结互助,团结就是力量,搞分裂的都是傻B,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历史上有徽商晋商之类的商帮,但也都是昙花一现,好汉提起当年勇,如今也没落了,现在还是江浙商人发光的时代,尤其浙商中的温州一脉在改开后经济史上的成绩,都是靠团结、信誉、集中力量办大事这些传统实现的,不管旁人怎么看,在我看来,商业的世界里就是逐利放在第一,少扯那些感情道德的蛋。


有些人说起自己的家乡也很自豪,比如哪哪人能喝酒,会吃,或者特能侃,比起这种吹嘘自己家乡比较low的方式,思想上的进步开明,以及创造了多少社会价值,这些才更值得拿出来说事吧;毕竟哪里都有精英,哪里也都有渣渣,还是得看具体的某一支。


高原上的市集


温州人在蒙古的创业史据说也是十分坎坷,不少人都受过当地人的欺负,好在Lin老通过自己高明的社交手腕,和当地政要的关系处得都很不错,反而能够成为当地温州人的庇护伞,帮助老乡解决一些麻烦。


其实世界各地只要是有人类的地方也都是一样,底层互踩属于常态,不过听说当地社会上的那些“小畜牲”有点特别,他们喜欢贷款买房子,买二手豪车,这就有点前卫了,比肩美国的生活方式,有些还是有意识地利用金融利差手段去套利,从他们有固定资产能够拿到低息贷款看来,也比一般社畜高明不少。




在草原一个多月的生活里,基本上就是探索各种好吃的好玩的,遇到好天气就出门拓荒,走得远了回不了家便就地露营,地球梦上有全套的露营设备和粮食。遇到差的天气就在室内消遣,晚上和Lin喝点酒精饮料,选一部好电影欣赏;没有蚊子干扰,甚至连电扇都不用吹就可以睡得很香。据说Lin 姐还得开电热毯盖被子睡觉,这可是在夏至日的前后,颇夸张。


据广场观察,当地除了爱美的小姑娘会穿短裤裙子出门,好像还真没有几个男的会穿短裤,所以当我一穿上夏季日常套装短裤和背心的时候,就会被Lin姐说,“你怎么穿得像是要过夏天的样子?”


我总回答“现在不就是夏天吗”。好像对但又好像不对,北半球的夏天在当地真是没有什么存在感。


当地的语言也有一半是听不懂的,温州话夹杂着晋语就更要命了,一次和Lin家人聚会的时候,脑补翻译它们的语言,感觉像是在聊俄乌战争的局势,可实际上他们是在聊一个老师的故事。幸好沉默是金,我没有发表时政见解。


一条老街


蓝色眼眸的蒙古少女


除了好吃的,还有风景值得期待,Lin虽然生在当地,但很小就去内地学习了,对荒野风貌并不比我了解得更多,好在网络的世界无限宽广,勘探行动的基本原则是要提前掌握路线,在800公里之外,你就需要提前了解那里的一切。我们向草原深处拓荒的行动是围绕着山地和湖泊两种地标展开的,要说山,这里到处是山,可又都不是经典概念中的山的样子,它们是一个个连绵起伏的草包,神奇的是,每座“山”都有自己的名字,而且非常拗口,比如:阿格日根乌拉、巴嘎哈日陶勒盖、哈登恩格日音巴润敖瑞……这真的是认真取的名字吗?除了军事坐标用途,实在想不出来哪位凤雏会给一个个草包取这么些个费劲的名字。不过听说有的羊官儿能叫出自己放养的几百只羊中每一只的名字,这也许是游牧民族命名记忆方面的天赋也说不一定。


Socie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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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荒的第一站就是当地的TOP 1,海拔最高点,1800米,对于平原省份来说挺高了,基本上和安徽黄山天都峰一样高,但这里高原的基座就有1500米,两三百米的相对高度,对于常玩户外的人来说,揣着手,吹着口哨,轻轻松松就溜达上去了,在顶峰依然可以把周边方圆几十公里的高原景色尽收眼底,在真实的感官中,第一要素应该是荒凉,而照片更多是美感,真实的印象被淡化了,摄影有欺诈的成分,像桂林的螺蛳粉,不亲自去体验一下,吃那种网上贩卖的,永远不是正宗的口感。


巅峰时刻


在高峰的山体边缘,有被风折断的树林,残留下木桩的尸身,伴着满月升起,这里应该有野兽出没才对,依然是原始之美。


山地的草很浅,大量兔子洞裸露出来,近些年环境变化,雨水变少,草原的未来不可抑制地荒漠化,这也是平原城市迅速发展的间接影响,城市热岛效应阻隔了暖湿气流。透过山体的巨大缝隙可以想像出这里曾经的水量有多充沛,雨水在山顶汇集再冲刷下来,把山体撕裂出深深的疤痕。


撕裂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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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Lin说当地没有河流,我不信邪,在卫星地图上扒开了寻找,找到了两条河,结果赶过去一看,果然只剩下河流的遗址了,干涸的河床上甚至种上了庄稼,据说很多年以来,这里河水都不再持续流淌,只有高原上发洪水的时候才会再次出现。而湖泊没有河流作为水源补给,仅仅依靠天上降雨,很多也就渐渐干涸了。


所幸的是,我们拓荒到了一片面积还不算小的湖泊,不能说水草丰茂,但也是像高原上的明珠一般美丽,滋养了许多鱼儿和水鸟,但愿它水源滚滚绵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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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真正想去拓荒的是极北之地,可当时的局面被疫情所隔绝,连满洲里也到达不了;虽早已和一位懂蒙古语的朋友相约要去勘探,现在向着北方的乌兰巴托也只能望洋兴叹,疫情耽误了太多人太多事,有些约定一直拖延,一再被辜负,有些可能还要被继续耽误下去,生化危机某天彻底结束的日子成为了奢望,只期待能有个窗口期,逮到机会开溜,一路向北拓展更广袤的西伯利亚荒野。北境之外是贝加尔湖,再向北是萨哈共和国堪察加半岛和楚科奇自治州,直到远东大陆的极北之地北冰洋沿岸,世界尽头有多远野心就可以延伸多远。


妄想在北冰洋边上喝北冰洋没有达成,只好屈居在冰川露营,从那之后Lin体会到了Wild Camping的乐趣,可能要被带进坑了。本来我们仅仅是听说附近有个冰川遗迹,带着拓荒的心思去勘探,没抱有多美好的希望,可是一旦见到原野上那些造型诡谲的突兀大石头,还是被小小地震撼到了,当即决定在这里展开Wild Camping,起初营地扎在平坦的山脊上,可是风太大,便转移了阵地,地球梦在这里超常发挥了它的越野性能,穿过大地被撕裂的深刻断层把我们带到了一处避风谷地。Wild Camping最关键的部分是取火,就地取材寻找火种,用木炭做底火,我们又捡了一些木材和干牛粪作为燃料。


Blueberry S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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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管干垃圾还是湿垃圾,扔在野外都是有价值的,苹果核、肉骨头之类的湿垃圾可以作为野生动物的零食,干垃圾可以作为燃料应急,只要别扔塑料袋电池之类的有害垃圾就行,把它们带回家处理,这对人类已经是很低标准的要求了,做到这样就可以算是在保护环境。


干牛粪是很好的燃料,在蒙古草原上也最容易获取,牧民们取暖开伙都是用它,用干牛粪煮出来的草原羊肉,还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Wild Camping的精髓在于吃完就睡,但可能是由于干牛粪煮出来的纯美式咖啡太烈的缘故,晚上根本睡不着,在冰川遗迹的包裹下拍摄星空,伴着篝火一直聊到月亮从山脊上升起,感受地球的自转,周围是深邃的夜,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类的喧嚣,也没有蚊子的吵闹,独占这片黑暗,星空下的尘世乐园,难得的静谧时刻。


对比之下,平原地带夏天玩露营,就是在找罪受,热得一身汗黏糊糊的,还要喂蚊子,除非找到绝佳的气候位置,Clamping的奢侈玩法在南方夏季基本属于不合时宜,只有冬季露营,还能勉强舒服点。所以真的是地理环境决定了文明的存续方式,北境之地天然适宜游走,蒙古人才是玩Camping的鼻祖,一个个蒙古包变成了现在的小帐篷,拓荒野精神也同时是闪米特和印第安文化的传承。


在地质遗迹的早上看了一次荒凉的日出,虽然并不如想象中好看。雾霾从太阳刚升起的时候就开始宣示对地球表面的主权了,但那也只是它土掉渣的障眼法而已,雾霾只能遮挡人类的视野,遮蔽不了太阳的光辉。这片冰川的形成对于人类来说,是过了几亿年,对一颗星体来说,只是过了一天而已,人用自己的尺度去衡量宇宙未免太过于渺小。


从第一眼看到冰川遗迹,我就在想,它是被风蚀刻出来的,总有一天也会因为风化而消失,石头上的裂纹,用手就能抠下的碎粒都是它不能长久的征兆。


但人类有什么办法能得到永恒呢,每次按下快门1/250秒的短暂瞬间,需要250个瞬间拼凑成为一秒钟,一粒沙可能就是一秒钟的实体,摄影便是一瞬间凝聚住的永恒假象。


从冰川遗迹继续向北开拓,便被COVID-19隔绝,旷野上可没设置捅喉咙点,做核酸还得回到人类社会,这可比唐僧去西天路上的通关文碟难搞多了,而且还有时间限制,无奈只能折返。


回到大本营在Lin家用砖头垒了个简易炉灶,拿珍藏十年的大铁锅炖羊肉吃,当时的羊肉价格暴跌,一只小羊羔才卖到200,大羊也才700,有点太便宜了,内地一只烤全羊差不多两三千,好像发现了商机。


草原上虽然牛羊遍地,但是想抓只小羊羔玩玩可没那么容易,用了些计谋费了点劲,我才扑倒了一只小羊羔,羊官儿还过来提示:“它是今天刚出生的,不然你是抓不到它的”。


夏天穿羽绒服的Lin


出生第一天的小羊肉串就已经能跑会跳了,运动天赋强,难怪这么好吃,但我们并没有吃掉它,只是让Lin的小外甥女撸一撸就放它回去找羊妈妈了。


从我抓到小羊的那天起,小娃娃每次见到我都咿咿呀呀地说“羊、羊…猫、猫”,在她心里我大概被钉上小动物猎手的标签了。


逮到一只草原上流浪的小母猫


拓荒的范围被COVID-19限制住了,很不爽,但也没辙。随后查到当地有个8000年的新石器时代人类遗址,刚下完雨,换上一副深色墨镜、开上地球梦,我们就出发了。以往雨后拓荒,我们都是开Lin的BMW,涡轮增压全时四驱比较有劲,这一次轮到地球梦发挥了,结果也是表现不俗,经过非铺装路面,泥泞的河谷,荒野小路,地球梦成功把我们带去了想去的地方,又安全地带了回来,动力并不输给德系引擎。


这片8000年前的史前人类遗址,就连当地人也鲜有了解,也没有公路抵达,我们只有大致的方位,先开车到达附近,然后我在卫星地图上选点,Lin放出无人机探路,确定好位置后再把车开到开不动为止,下车步行去探索。


遗址建立在山谷中间,三面环山,一面冲着开阔的谷地,8000年前可能还有河流瀑布从旁边经过,人类祖先选择风水宝地的智慧向来如此。


据说这里是蒙古草原地带最古老的人类社群遗址,上古人类就是以这里为原点,在其后的5000年里扩散到整个蒙古高原的,之后他们后代的的部落有了名字,依次被称为:匈奴-鲜卑-柔然-突厥-回纥-契丹-蒙古-鞑靼


史前图腾柱


遗迹还残留有土坯的房室,具有原始祭祀感的土柱,不过大多数部分已被流水侵蚀,没有保存好当初发掘时候的样子。和小亚细亚9000年前的古遗址“加泰土丘”一样,这里的房室也是没有屋顶的,也没有发明出“门”,古代人类的居所房顶即是门,下雨了可能就得忍着,还需要一些室内排水系统,家具什么的是更不可能有,能用泥巴捏几个存水用的土罐罐就很不错了,吃的东西就火锅烧烤两类,但没有蘸料,和现代人热爱的下馆子方式差不多,这是刻在基因里的。他们生活中最危险的事大概是可能会被献祭,不过一般是小孩,体弱者,这种现在听起来极其残酷的事情,在世界各地的古人类发展史上绝对是司空见惯,文明基操。


发掘现场


被流水侵蚀前曾经的模样


出土石器


出土骨器


葬坑


这样的古老遗迹已经被毁了大部分,当地政府也有保护的意识,有加固的痕迹,但可能是受限于财力有限,效果很差。没有公路抵达其实也挺好,防止人类去破坏,但如果保护不得当,要不了多少年,雨水就会把遗址从草原上抹去,交还给大自然。




拓荒的第一原则是:不暴露荒野的坐标,不要让人类去破坏。






在我们拓荒的路程中,还见证了两片曾经的巨型湖泊彻底干涸消亡;上文中提到的有水鸟栖息的湖泊,水面只有2平方公里,一眼望去基本可以尽收眼底,而那两片巨型湖泊一个水面35平方公里,另一个是67平方公里,远远超过了人类眼睛能观察到的极限范围,就是这样巨大的面积也依然消失殆尽,可恶的是高德地图公路导航界面还是显示有湖泊存在,让我们白跑了几十公里赶去见证这些湖泊遗迹。


这两个大型湖泊消失的主要原因都是人类的无节制用水和人类社会建设导致的气候干旱,它们的消失昭示着人类对自然环境的破坏达到了什么程度。


当我驾驶着地球梦满怀期待地驶向它们,想跳到湖水里游个泳时,远远看到云蒸雾罩的景象,慢慢靠近才知道那不是雾,更不是水汽,而是随风飘扬的盐碱与尘沙。


当我失望地掉头折返时,渡鸦在干涸龟裂的湖床上嘎嘎叫着,嘲讽着人类。


北方日益严重的水资源匮乏问题,可见一斑。


外星人逃离地球 留下的宇宙飞船


草原的退化也几乎是不可逆地发生,上篇文章中我提到两年之内,《大漠弱者》拍摄地草场的沙化日益严重,也许再过几年,那片区域的牧民就要迁徙到其他牧区去了。国家一边是在植树造林治理一部分沙地的荒漠化,另一边却在建设风力发电之类可能会扰乱大气环流的设施,这就像丢了西瓜捡了芝麻,按住了这头又翘起了那头。




虽然我每年都要去草原上玩几圈,但经典草原还没有深入勘探过,最集中的经典草原当属呼伦贝尔-锡林郭勒-伊犁河谷三大片区;川西草原、赤峰-科尔沁、甘青、巴音布鲁克一带是属于草甸草原系列,这些地方看别人拍出来照片挺好看,自己去就不见得了,河套地区、二连-苏尼特-四子王旗则是属于荒漠型草原,草地的特征是像被狗啃过一样。


至于有些地方,长了些草就被圈成了“草原旅游区”,比如张北的草原天路,只能是糊弄北京游客的,距离京城最近的草比较多的地方而已,距离壮美的大草原这样的形容词还差了一个指数级。


400毫米等降水线以南,不存在草原,只有草坪。水量充沛的地方长树,水量少的地方长草,水量可怜的地方沙化,自然规律大致是这样。


经典草原已经严重萎缩了,地球上现在还有真正的游牧民族吗




在蒙古国流传着一个故事,透过这个故事大概就可以见证草原文明的没落,和人类个体被命运捉弄的无奈。


和古代埃及古代中国一样,当代的蒙古,再也不是中世纪那个开启全球化1.0暴走时代的蒙古了,下一次人类面对文明的威胁,可能就要来自Z坐标轴了,天上的三体人,或者地下世界的铁炉堡矮人……




故事中的事


《Puujee》




关野在做环球旅行,他计划从南美洲骑行到非洲,旅行半途中路过了蒙古国的边远省份。


一天,他遇到一个小女孩独自骑着马在放牛,那个女孩小小的,6岁大小的模样,梳两根马尾辫,还没有马的一条腿高,骑术却已经非常精湛,并且是生骑,马背上没有鞍,甚至连马镫也没有,我很好奇,这么个小不点是怎么蹦到马背上去的。


普鲁希格


关野也一样好奇地给小女孩拍照片,女孩看到陌生人一开始警惕,后来还生气了,威胁关野,让他走开,别靠近她,严肃地像个成年人一样。这无力的威胁产生的独特气质严重地激发了摄影师的兴趣,关野一路追随着女孩骑马牧牛,去拜访了女孩的蒙古包,才知道,小女孩名叫普鲁西格,蒙古语意为:星期四出生的天之骄女,昵称普洁


生气的小普洁


普洁一家人热情地招待了关野一行,他们了解到,普洁一家有五口人,她的妈妈艾登奇美,是位能干的女子,家中的顶梁柱;还有普洁的外公外婆,和一个2岁的弟弟。普洁的父亲在乌兰巴托讨生计,自从去了就再也没回来过。


而就在上个月,普洁家丢了39匹马,被盗马贼所偷,这场灾难,让这个本来就生活困苦的小家庭雪上加霜。


普洁的家人很坚强,一个月以来爱登奇美坚持寻找丢失的马匹,但是始终没有头绪,盗马贼很专业。所幸的是还有牛羊等其他牲口能帮助他们抵御严寒,熬过冬天。关野和这家人生活得很愉快,普洁一家人也很喜欢关野,爱登奇美甚至大方地把一匹毛色黑白相间的骏马送给了关野,好让他骑着马儿去往非洲,不用再辛苦地蹬脚踏车。当关野问普洁想要什么的时候,普洁回答:游戏机,果然还是天真的孩子。


普洁的家人希望普洁将来能去大城市读书,普洁自己也很想走出草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的职业理想是当老师。


直到普洁一家人决定迁徙到冬季牧场,才和关野做了告别,他们相约来年春天再见。


后来关野旅行到中央省乌兰巴托,打算给普洁买一台Nintendo,但又怕她沉迷,将来影响学习,就只给她买了一台简单的俄罗斯方块机。


春天到来之前,艾登奇美给关野写了一封信,说普洁很想念他。




信件内容如下:“你好吗?我们都很好。有没有安然回国呢?我们今年冬天过得很开心。天气虽然冷,你的黑白花马却安然度过。我们还没找到失窃的马。普洁今年要上学了,她对你念念不忘。又是新的一年,祝你和你的亲友都健康快乐。请找人翻译。下次再见咯!珍重。”


普洁一家合影


普洁和弟弟巴萨


来年春天,关野果然如约而至,却发现普洁一家人有些反常,普洁的舅舅在帮他们家照顾羊群,却始终没有发现普洁的母亲,普洁的舅舅告诉关野,爱登奇美进城去了,但关野还是觉得不对劲,一再追问之下,普洁的外婆才终于说出口,爱登奇美已经去世了,普洁的外公也去世了。他们对死人不能过多讨论,这是蒙古牧民的习俗。


才过了一个冬天而已,这个家庭就产生这么大的变故,关野震惊又悲伤地呆立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爱登奇美是从马背上摔下来过世的,她的朋友生病,爱登奇美晚上骑了一匹烈马,又带上另一匹出门探望,马在冰上滑倒,把爱登奇美摔了下来,被另一匹马从身上踩了过去,回家只觉得背痛,感觉并无大碍,还和弟弟去亲戚家拜年;后来却开始痛得要命,普洁的家人赶紧叫救护车,救护车一再拖延不来,拖了近一周时间,普洁的家人才自己雇车把她送往医院,此时距离爱登奇美坠马已经过去了12天。然而,到了医院却被拒之门外,因为她没有保险,当时蒙古国正值计划经济转换为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时期,医药服务不再是免费的,而牧民很少有现金收入,难以支付医疗费用,爱登奇美被赶出医院的当天便去世了,得年33岁……


普洁哭了十天才缓过劲来,在天灾人祸面前,人命如同草芥,天灾并不真正可怕,人祸才最让人窒息。


后来普洁去城里念书了,舅舅很高兴,对普洁如同己出,开学的当天也是爱登奇美的七七忌日,按照蒙古习俗,普洁不能去幕前祭拜,因为妈妈的亡灵会舍不得普洁,眼泪会牵绊住逝者往生的灵魂,在黄泉路上走不下去。


在爱登奇美的墓前,普洁的舅舅和外婆哭成了泪人……


普洁无法祭拜亡母大喊不公平


灾难还没有停止,接下来的三月份,暴雪肆虐,草原被白雪覆盖了厚厚一层,牲口们没有草料进食,而以往储存干草的公社也因为计划经济改制取消了,牧民们则饲养太多高价值的牲畜,越来越接近城市,靠近市场经济的中心,因而破坏了高原的生态平衡。


马儿又冻又饿流下血泪,用鼻子在贫瘠的土地上寻找草木,饿得无法站立起来……小羊被饿死,啃土的老牛发现了,甚至饥不择食地吃起了小羊尸体的毛皮。


当救难的干草车驶过牧民的家门口,他们只能尴尬地笑着说“太贵了,我们买不起。”


那年,五百多万头牲畜死于饥寒交迫,这像极了我们历史上不能提的那几年发生的灾难,好在它们没有发生在蒙古人民的身上。


普洁一家也损失惨重,但他们没有被打败,继续寻找能吃的草料。严寒过后,绿芽再次从高原的土地上冒出,生命的轮回再次重启,就像普洁一家人,起伏坎坷,却永远不放弃寻找生活的希望。


一次离别


故事讲到这里,还是美好和励志的,普洁的人生本也该像草原上的绿芽一样,风雨过后继续茁壮成长,直到长大成人,完成她的理想,走出大草原,组建自己的新家庭,摆脱艰辛的游牧生活。


但上天真是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四年后,当关野再次来到蒙古草原探寻普洁一家时,迎接他的是已经长大后,能独自骑马放牧的巴萨,普洁8岁的小弟弟,而外婆苏伦的脸上再也见不到笑容,走进毡帐,和爱登奇美的遗照并排摆放在一起的是普洁的遗照……


星期四的天之骄女


普洁出事的那一天是在她毕业考试的前一天,回家路上遭遇了车祸,那个桀骜不驯的酷女孩最终也没能走出草原,只差一步之遥,却没能看到哪怕一眼外面的世界。


世上的面真的是见一面少一面,一切都在短短的几年里物是人非,12岁的普洁和妈妈一起化作了蒙古草原的尘土。


普洁和妈妈骑马远去


所有人都会扼腕叹息地猜想,如果普洁的爸爸不离开,如果没有该死的盗马贼偷马,如果普洁的妈妈能够凑够住院的钱,如果普洁能够健康地长大,任何一种猜想实现都可以让这个故事不那么悲伤,但它们却都没有发生,这是一片哭泣的草原,一切都是让人窒息的哀伤,这是随着蒙古游牧文明消亡的一家人的故事,人类实在太渺小了,不论是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还是无常的命运,或者社会集体的裹挟,个体都显得无力苍白。


发生在普洁一家人身上的不幸,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微笑着接受却又无法阻挡。麻绳专挑细处段,噩运只找苦命人,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鸡汤文常常无病呻吟着与命运和解、与生活和解,可现实是人愿意跟它和解,它不见得愿意跟人和解,命运根本没空搭理人们,时间只有自顾自的前进而已,遗憾总会有的,人也只能接受。普洁尚在人世的至亲还有外婆,弟弟和舅舅,对于外婆苏伦来说,接连白发人送黑发人,阅尽了人间疾苦和无奈,生活可能就是“噩运环环相扣,我只祈求来生”;面对这些常人无法承受的苦难,普洁的外婆继续顽强地生活了下去。


在普洁过世后,关野和普洁一家还继续有来往,并且把自己公司的名字改成了普洁的名字,资助蒙古当地牧民的孩子求学。普洁去世若干年后,关野筹集到相当于六万元人民币的资金,为苏伦外婆购买了牲畜,剩下的部分当作养老金。之后的一些年里,普洁的故事在世间流传,陆续有人前往蒙古探访苏伦老奶奶,给予她一些帮助,直到去年冬天,普洁去世17年后,她的外婆苏伦去世,寿终正寝,走完了她贫苦又坚韧的一生,享年88岁,和普洁、爱登奇美一起在九泉之下团聚了……


苏伦、15岁的萨巴与家人的合影


2014年的苏伦老奶奶


长大成人后的萨巴,生命还在延续


2021年9月,苏伦和家人们的最后合影


故事只能到这里结束了,也许难以释怀。




真正让生命渺小的,不是大自然,不是辽阔的星球表面,而是----时间。




纵有千重山、万重水也可以翻越,只有时间,没有生活在共同的时间轴上,是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遗憾......




这世界比我们任何人想象的都要辽阔、复杂、无法概括。




蒙古荒野----北半球最大的一块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