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麦穗小鱼
题记:
俗话说,“行行出状元”,就看你能不能坚持下来。
坚持下来了,你就出众;坚持不下来,你就出局。
有这么两个人,他们毕业于中国最顶尖的两所名校之一——北京大学。然而,走出校门,即没从文,也没从政,反而干起了卖猪肉的行当。
不过,人家可不是普通的“卖肉佬”。两人珠联璧合,把此等“矮,矬,穷”的生意做到了年销售额18个亿。从此,平凡的人生“高、大、上”起来!
他们就是——“北大屠夫”陆步轩和陈生。今天,这篇文章就从高考状元陆步轩说开去。
提起陆步轩,很多人不闻其名。但要说“北大屠夫”,估计会勾起无数人的回忆。
相比于高考状元,“北大屠夫”这个雅号更响亮。此事还要从2003年说起。那一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中国福利彩票“双色球”上市;天王张国荣和天后梅艳芳先后离世;亚洲最大的网络零售商淘宝网诞生;被称为“20世纪世界最伟大的女演员”——凯瑟琳·赫本逝世;中国人工繁育成活第一只大熊猫;中国首次载人宇宙飞船神舟五号成功发射并安全着陆......。
那一年,“北大屠夫”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个炎热的夏天,一名记者走进陆步轩的档口,写下了一篇《北大才子西安街头卖肉》的文章。一石激起千层浪,“北大毕业生卖猪肉?”——你能从这句话中读出无数种心理色彩,怀疑、吃惊、悲哀、调侃、戏虐......。
自此,陆步轩,这个默默无闻的北大毕业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有人说,他是在给被北大抹黑;有人说,父母白白培养了他;有人说,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也不过如此;更重要的是,此事在全社会激起了“读书无用论”和“高分低能”的大讨论。
陆步轩做梦都没想到,远离了十几年的北大,竟会以这种方式重新进入大众的视野。这算是他前半生的第二次“高光”时刻,只不过这一次是“高曝光”!
那篇文章发出后,大大小小的媒体蜂拥而至,长枪短炮地伸到陆步轩面前。镜头下,猪肉档里的陆步轩,穿着脏旧的背心,手拿一把菜刀,一脸颓唐。记者问:“现在这样,你烦闷吗?”其实,背后的潜台词,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就是,毕业于北大,何以沦落至此?
当“猪肉佬”和“高考状元”、“北大才子”绑在一起时,这便是陆步轩身上最沉重的枷锁,也让他成为了人们争相讨论的反面教材。原先夸他了不起的村里人,开始冷嘲热讽:“那个上北大的混得不行,现在摆摊卖猪肉了。”老父亲也从村里赶来,气急大骂:“供你读大学,不是让你卖猪肉的。”
以至于,十年后,2013年,陆步轩受邀回母校演讲,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给母校丢了脸、抹了黑,是丑角。”
相比于第二次的“高曝光”,第一次,是真正的高光。
1985年,陆步轩以531分,陕西省长安县状元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家里几代务农,母亲在他刚上学的时候就意外去世了,父亲大字都认不得几个。考进北大,跳出农门,可谓是祖坟冒了青烟。
那时,乡亲们见到他无不交口称赞。在他们看来,天子脚下读书,日后定会平步青云。家里出了状元,老爸自是满面春风,拮据勤俭的陆父在村里整整摆了两天酒席。前来道贺和取经的村民络绎不绝,大家都想沾沾喜气,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这个九岁才上小学的孩子,学习一直很好。那时候,陆步轩从没想过人生理想这些高深问题,上学只有一个目的——“跳出农门”。
他说:“农村太穷了,小时候一天只吃两顿饭。早上一顿玉米粥,中午玉米粥下面条,晚上没吃的生扛过去。初中离家远,住在学校,每个星期回家拿一次馒头。每次都要焙干、晒干,到学校泡着稀饭或者开水充饥。霉变馒头吃多了,到现在我都不爱吃馒头。”
全家人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因为,那个年代只要大学毕业,就变成了吃国家饭的公家人,等于端上了金饭碗。他还向记者透露,当年自己目无一切的丑陋样子。
“我的学问比你们都高。”
说这话的时候,陆步轩19岁,读高三。他跷脚坐在讲桌上,睥睨全班师生。那时没人说他狂妄,或许连他自己都不觉得。因为,陆步轩的确是这所普通高中里成绩最好的学生。
高考结束,陆步轩收到西安师专的录取通知书,是学校唯一考上大学的人。但是,他不服,一气之下把录取通知书撕了。因为,那些年父亲总是拿在国防科技大学读书的亲戚刺激他,说是刺激其实是鼓励。所以,他发誓要考上更好的学校。
复读,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背水一战。不仅要承受身体上的煎熬,更要承受心理上的折磨。陆步轩说,那一年全靠自学,生物钟都是乱的,根本没有白天黑夜的概念。实在困得不行就眯一会儿,就差头悬梁针刺股了。夏天蚊子成灾,靠点蒿草驱赶,又呛又热;冬天滴水成冰,简陋的老房子到处漏风,但他从不敢懈怠。
功夫不负苦心人!1985年盛夏,揭榜那天,陆步轩拔得头筹,成为了长安县高考文科状元,考上了北京大学。消息不胫而走,陆步轩成为了万人敬仰的对象。
正可谓是:代代皆为田舍郎,我自暮登天子堂!只是,这一路的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不由地想起了那句话:最清晰的脚印,往往印在最泥泞的路上。趟过泥泞,你便遇见了彩虹!
入京第二天,陆步轩专程去天安门拍下一张照片寄回家。在北大,他看到了梦想的样子,仿佛也看到了自己敞亮的未来。然而,开学不久,他身上的骄傲,逐渐成了自卑。
班里21个人,全是各地状元。那些来自城市的同学,不仅衣着整洁,而且见识广。宿舍夜谈时,室友聊哲学,陆步轩插不上话,他瞬间感觉自己像个土老帽。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好强的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图书馆借来一本《通俗哲学》“补课”。
北大四年,陆步轩在不断地学习与“追赶”中度过。读书、上课、听讲座、与同学们交流讨论。提起当年,陆步轩说:“那时候我们是天之骄子,我们觉得文科生能改造社会。”
然而,北大4年,对他而言,终究只是未名湖畔梦一场。
1989年,毕业前自视甚高的陆步轩拒绝了一所学校的面试邀请。然而,老天却给他开了个玩笑。因分配的错位,陆步轩直接回到了县城。
“我的派遣证开到西安市人事局,参加二次分配。几十个日夜里,我骑着自行车挨个单位去敲门,最后被分到快要破产的长安县柴油机配件厂。我上午报到,下午就走了,一天都没干。”
后来,陆步轩以临时工身份在计经委落了脚。没有编制,住在单位家属院的门房。堂堂北大毕业生,每天的工作就是端茶倒水,打扫卫生。他甚是委屈,再加上在改革开放大潮下,市场经济蓬勃发展,同村那些高中都没毕业的小伙伴个个混得风生水起。
陆步轩坐不住了,1992年,郁郁不得志的他,被迫“下海”。那些年,他搞过装修,挖过金矿,开过小卖部,干过化工厂,但均以失败告终。据说,总亏损超过20万,穷的揭不开锅。
在人生最低谷时,妻子也与他离了婚。妻子说:“我就是为了你北大学历结婚的,你现在混成这样,和没上过学的有什么区别?”
陷入迷茫的陆步轩,拎起了酒瓶,走进了赌场。他凭借超强的记忆力,赌桌上屡战屡胜,几无败绩。这和他做生意屡战屡败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毕竟,牌桌上的规则比人生规则公平。然而,他不出千不做局,赢来的钱只能勉强维持吃喝。
九十年代末,陆步轩再婚。女儿出生以后,他不想让家人成天为自己赌博的事提心吊胆。于是,改邪归正,开起了小卖部。那时候,假冒伪劣产品盛行,想赚大钱就得搞点歪门邪道。但是,北大的教育为他划出了道德底线!他坦言,曾进过一批电池,都是假货。不过,“最后都自己用了,我不能卖”。
教育总是距离现实,很远,很远!这一点北大毕业的陆步轩比谁看得都清楚。
“毕业十年,我对北大的态度很矛盾,我因为北大的教育而清高,不屑于溜须拍马、蝇营狗苟,但是生活本身是庸俗的,这种清高与社会脱节。”
北大,似乎成了他前半生的桎梏。自从毕业后,他没有参加过一次北大的活动。“读书改变命运”这句话,在他身上成了一个笑话。
一家老小需要养活,无奈之下,陆步轩干起了卖猪肉的行当。一则成本小,二则来钱快。为此,他纠结了半年。毕竟,北大毕业,丢不起这个人。为了远离北大才子这种声名的负累,他专门选了一个熟人较少的摊位。并给自己的档口取名“眼镜肉店”,一是自己本身就带眼睛;二是提醒大家买肉要放亮眼睛,避免上当受骗买了注水肉。
能有这种境界,全因北大的教育——做事先做人。所以,在“北大”精神的“作祟”下,陆步轩的档口,只卖最优质的肉。渐渐地,猪肉佬陆步轩的口碑打出来了,他的档口成为了全市场最热闹的档口,别人一天卖两头猪,他一天最多可以卖掉十头。当然,这也让他成为了同行中的眼中钉。一些眼馋的人,隔三差五的举报他卖劣质肉。不过,每次质监局过来检测,都表示肉品合格。这无疑又进一步助长了他档口的人气,而那些举报他的人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后来,在接受华商报记者专访时,陆步轩透露,“卖猪肉10年赚了200万,当公务员12年分文不剩。”挣到钱的他购了车,买了房,提前奔了小康。如果不是前文提到的2003年那个夏天,陆步轩的日子或许就会这样红火又平静地过下去。但是,人生没有如果。
《北大才子西安街头卖肉》一文发出后,陆步轩隐藏已久的北大身份彻底暴露。各路媒体把长长的话筒伸过肉案,凑到陆步轩面前不断发问:“北大四年影响了你什么?”
“这个我不好说。”陆步轩叼着烟,切着肉,头也不回的答道。
“那你以后想干什么?”
“我不敢说,命运基本上不掌握在我手里 。”
“如果十年后你还在卖肉,会不会难过?”
“那也没什么难过的,我本来就是卖肉的 ”。
几分不恭,几分坦然。被推上风头浪尖后,大家纷纷开始讨论人才环境、用人机制等问题。长安区地方志办公室也向陆步轩抛出了橄榄枝,他终于进入体制,端上了渴望15年的“金饭碗”。
虽然这份工作的收入比卖肉少许多,但对他而言,“这不是钱的问题,是身份认同的问题。”读书报国,服务社会才是一个文化人该有的使命,而非当街卖肉。
其实,地方志办公室是个清水衙门,编纂地方志更是件苦差事,需要耐得住寂寞。然而,对陆步轩而言,编修地方志与卖猪肉有着共同点:“拿笔修志应秉笔直书,拿刀卖肉要足斤足两。”
彼时,单位领导和同事都称赞他:“业务能力强,工作认真,能吃苦。北大毕业的,文字基础好。”陆步轩自己也毫不谦虚:“公开我也敢讲,我干得最好。”
做“公家人”的那些年,他参与了2部年鉴和1部地方志的编纂,其中一部,还获得国家级奖项。
后来,正如陆步轩自己所言:“公务员还是没有卖猪肉实惠。我是单位里比较异类的人。现在,我这个异类的人,又异类了一把,把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公职给辞了,要重操旧业当‘猪肉佬’。”
在陆步轩从政期间,“猪肉”从未离开过他的生活。更确切地说,那份梦想和那抹信念从未远离过他。
那一抹信念就是——“眼镜肉店只卖优质的放心肉”。在他看来,这是北大带给他的最大财富。所以,每逢周末他还是会去从前的档口进行“监督”,此时肉店已经交给弟弟打理。
俗话说,命运总在不经意间转机。但是,这个“不经意”并不是说让你守株待兔,无所作为;而是需要时刻准备,持续奋斗后的不经意。
2008年5月,另一位“北大卖肉佬”陈生邀请陆步轩去广州参观他的“猪肉店”——一个在一线城市拥有上百家门店的土猪品牌公司。卖了这么多年猪肉的陆步轩第一次开了眼界,也长了见识。
陈生是陆步轩的学长,毕业于北大经济系。也曾是端着“金饭碗”的公家人,但他天生就是个爱折腾的人,受不了体制内的条条框框。那时候,公务员下海赚钱还是见不得人的事。但陈生思想比较激进,果断辞去公职,毅然“下海”。
也正是由于他的敢闯,敢试,敢拼,才搏出了一生的精彩。至今,江湖上依然流传着他“为创业在坟地睡半年”、“400万套利2000万”的创富神话。今天,他已是身家百亿的广东某食品集团总裁。
陈生(左)与陆步轩(右)
说回陆步轩,这次和陈生的相识,以及参观带给他极大的触动。也让陆步轩与猪肉的故事,有了新的生机。
次年,他与陈生开起了屠夫学校。在接受采访时,陆步轩说:“屠夫学校从2009年到现在已经培养了65期学生,每期100来个人,“壹号土猪”档口上的4000人都是经过培训的。”
除此之外,陆步轩在档案馆工作之余,先后完成了《猪肉营销学》、《北大屠夫》等书籍的编纂。并且北大前校长许智宏为此书作序——“北大才子变身猪肉屠夫,看中国最丑屠夫传奇人生。”
然而,大家不知道的是,与“北大”和解,陆步轩用了近三十年。更确切地说,与自己和解,他用了近三十年。
在他卓有成就的时候,收到了来自母校就业讲座的邀约。毫无疑问,陆步轩心里是拒绝的。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的人生是灰色的,不配为北大人。即便,在外人眼里,他已经是行业内的成功者;即便,老校长许智宏铿锵有力地说:“北大学生可以做国家主席,可以做科学家,也可以卖猪肉。”;即便,师兄陈生鼓励他不要悲屈。
毕业后,第一次回到北大,回到教他知识、育他成长的母校,竟然是给万千学弟们讲课。但是,站上北大职业素养大讲堂的那一刻,他似乎没有任何激动,依旧带着悲屈。于是,开口的第一句是“我给母校丢了脸,抹了黑,是丑角”。并几度哽咽。
演讲中,陆步轩讲述了自己从毕业后求而不得,到被迫卖肉,再到谋得公职,最后主动离开,这样一个长达27年的轮回。他坦言:“读书不一定改变命运,但是读书能改变思维。”这是他前半生一直困顿的问题。如今,在知天命的年纪,他终于放下了“刀与笔”的挣扎,完成了人生道路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主动选择。至此,他可以无怨无悔地说:“北大四年,终究不是未名湖畔梦一场。”
当年,第三次坐进鲁豫的演播厅,开场寒暄时,鲁豫说:“老陆,我发现你的身上终于有了色彩,在从前,你给人的感觉,是灰色的。”
陆步轩憨厚一笑,“拿了十多年刀,又拿了十多年笔。拿笔不一定能秉笔直书,拿刀却能足斤足两。一刀下去,八两就是八两,一斤就是一斤。公平,痛快。”
是啊,公平是社会一直在塑造的规则标准;痛快是我们一直在追求的人生期许。
师兄兼合伙人陈生曾这样评价过陆步轩:“他干1年相当于其他人干10年,任何行业做到极致,都会成为文化。”
回望这些年,陆步轩的文人底色依然在,不做“匠”要成“家”的坚持也依然在。就如他自己所言:“过去我是匠,卖猪肉的匠人;现在我要成家,一个猪肉方面的专家。”
如今,他做到了。他可以挺直腰杆说:“我在全国是较为顶尖的猪肉专家,你可以拿教授来和我比。”这不是傲娇,这是坚持不懈和追求极致换来的底气。
如今,他们的公司有近万名员工,门店进驻全国20多个主要城市,连锁店超过2000家,年销售额达到18个亿。这些年,陆步轩陆陆续续为母校捐款9个亿,以作回报。
如今,高考状元,北大才子,对他而言,已不再是枷锁。因为,北大馈赠了他渊博的知识,塑造了他做人的品质。生活教会了他要脚踏实地,要敢闯敢试,要不负韶华。
左:陈生 中:北大前校长许智宏 右:陆步轩
“大学生应该把自己定位成普通劳动者。”在最新一次演讲中,陆步轩如是说。他之所以今天能够勇立潮头,能够书写精彩,在于不断追赶的拼劲,在于敢于突破的闯进,在于持之以恒的韧劲,更在于不忘初心的“憨劲”。
在人生的修罗场上,他淡然看之,将半生际遇跌宕赋予一声戏谑的大笑;他步履不停,把拿刀和握笔全都做到一以贯之的卓越。
这才是陆步轩成功的秘诀,一如陈生所说:
“什么是真正的成功,要看他是主动还是被动做出人生选择;要看他在迎合社会评价,还是在做最顺应天性,最喜欢、最适合自己的事。”